文 | 指南者留学 · JOY学姐
19 fall香港中文大学社会学硕士
01.
“原来，我从不曾是这世界运转的中心”
去年五月底提交完最后一篇论文以后，收拾行李、搬家、留恋这片土地，拖拖拉拉直到六月底才坐上香港飞上海的飞机。见证了史上最萧条的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在上海嘉定的酒店隔离中，处理完了剩余的学校相关事宜。
这是离开香港的第14天，学生时代告一段落。读书时不曾给予足够的关注和思考，以至于大量求职信息涌入时，竟在我眼前都是一团乱麻。
快消企业各类管培生之风光吹得天花乱坠，仿佛只要进入你就是下一个快消巨头；互联网大厂程序员的招募如火如荼，“高薪资高技术”前途无量；各类商科专业相关的岗位也是热门之选，年入百万仿佛是一个触手可及的人生目标……这样的招聘宣传如汪洋大海一般席卷着、拍打着冲向岸边，涌向迷离的应届生的人群中。
我以为我是岸边经历过大浪淘沙的天之骄子，我应该顺理成章地获得这些体面的机会，我的工作要和我的学校一样，是让人羡慕和被光环所围绕的。我会顺利地进入这些炙手可热的大厂，然后在里面开启下一段虽然辛苦但有所成就的人生。
然而现实的魔盒一旦开启，骨感之风就随之而来了。
投递简历、填写信息、笔试通过、面试落败……每前进一步都要鼓起十足的勇气，付出十分的努力，然后接受测试，经过几十小时没有结果的忐忑，最后迎接空落落的结局：每成功通过一个关口，总是充满喜悦和幻想；但是它们最终多数走向失败。这些失败有些能让你收获启发，有些失败莫名其妙，原因远未可知。
然后你仔细回望整个过程发现，从那些色彩斑斓的招聘广告开始，心理学（我的本科专业）和社会学的专业几乎都在中心之外打转。
在一个个漂亮的职位描述中，甚少能看见企业对心理学专业的要求。在宝洁八大问的准备过程中，标准回答是一个个风风火火的营销故事，而我只拿得出晦涩难懂的科研经历。在人力资源的一场场面试题目中，是全新的现实业务问题，几乎和我的专业沾不上边。偶尔我已经用尽了全力去回答一个商业的问题，却换来面试官一句“原来你把它们当社会现象来研究吗？”。
说到底，商业的逻辑是盈利，所有岗位的设置一定都围绕着中心的目标而开展，这和人文社科关怀人类身心健康，追求真相的价值观有所相违。于是，一边承受着价值观的巨大落差，一边怀疑那些我曾经在专业书籍和港校课堂里获得的快乐和成就是否真实存在。
当读书理想和现实猛烈碰撞时，我头一次那样真切地感受到，我所热爱的人文社科只是这偌大世界的小小的一个组成，但远远不是这世界运转所秉持的唯一价值观。同样的，也许我能独立地做出自己人生的选择，可是我从不是这世界运转的中心。
02.
“只要一个人足够努力，他真的会被看见”
我未来前进方向之曙光，大约开始于阿里巴巴的笔试和面试，那是离开香港的第61天。
原本我的投递目标还局限在人力资源和职能工作一类，而阿里碰巧不招聘这类职位，于是我大胆投递了此前没有任何经验的“用户研究员”，没想到一路也顺利杀进面试。在准备的过程中，前方似乎有一个强烈的目标在呼唤着我，而我也具备这样的能力向它走去。于是，心里就有个声音提醒我说“这下对了，就应该是这样的！”
虽然后来阿里的面试因经验不足而落败，但我已经清楚自己的目标，前路一下豁然开朗起来。
经过多次面试积累的经验，很快，一家乙方市场调研公司表示愿意招聘我，我即刻前往成为他们的实习生。
虽然小时候经常前往上海，但总是以一个旅行者的身份和这个城市产生联系，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要以一个常驻居民的身份，和她开展一段新的故事。这是离开香港的第95天。
实习开始，起初体会到的是身体的劳累，因为要改变此前的生活节奏以适应职场、宿舍两点一线。后来随着基础工作逐渐熟练，能拓展能力边界的任务就随之而来了。首先是迷茫，因为完全没有经验而不知所措；其次是尝试，在组内老师的指点和不断的尝试中收获反馈；接着是痛苦，虽然我已经很努力了，但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里我的进步是一个有限的定数；最后是平衡，是经过练习，我对某个范围内工作任务的得心应手。
印象最深的项目，是针对某大厂七八条产品线共同发起的消费者满意度调研。公司非常重视这个项目，整个研究院部门的每一位老师都参与进来。我深知实习的时候要参与拿得出手的项目，这样在正式找工作的时候才有话可谈，于是一头就扎进了这浩如烟海的项目进程里。
下午和甲方爸爸对接会议一开就是两三个小时，我要做个严谨的小秘书在一旁一丝不苟地记下各项细节建议；下班时间有时也被抓去参与内部讨论，八九点在公司和同事一起点外卖吃晚饭成了常事；吃完继续加班到深夜......有时候我因为团队协作、承担责任而收获让人振奋的高光时刻；有时候仍然能力不足，任务未完待续，回家只剩疲惫。
在上海高楼大厦的层层叠叠之中，在被人造灯光包围的办公桌边，在我暂住公寓的阳台上，我时常想念着港中文山脚下那片沙田海，一推开窗就能看见波光粼粼海天一色的宽阔；想念一下楼就能在夕阳的余晖中、在海滨步道散步的惬意；想念在小房间盘着腿没日没夜听课、记笔记、写paper的辛苦和自由；想念铜锣湾尖沙咀市中心的拥挤和忙碌；想念广东话，也想念繁体字......我想念一切沾染着香港气息的人事物。我想回去。
11月到了，毕业典礼的时间也到了，我不知道该怀揣着何种心情参加这场线上的视频展示。
我应该感觉悲伤吗？因为学生时代的正式落幕？我应该感到快乐吗？庆祝我的努力有了确切的认可？我想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只知道我是如此的重视而又在意，她的一举一动都能挑动我的心弦——香港的的确确是我的精神家园。
我是为了成长不得不要离开“家”的孩子，于是一边怀念过去缓缓走失，一边庆祝新经验新收获纷至沓来。人生，大约就是这样悲欣交集的故事吧。
03.
“择业依然受到香港之影响”
二月份实习结束，就开始找第一份正式的工作，那是离开香港的第249天。
做一个合格候选人的各项笔面试已经驾轻就熟，我不仅简历上有拿得出手的经历，面试过程中也更清楚面试官想要的是什么，相关业务问题的回答思路更加清晰，于是重点转向，如何选择公司的offer？
小的时候很单纯，读书读好就行，考出好的成绩就能进好的学校，进好的学校收获高学历。每个人的优劣都待在同一把尺子上。但是出校门以后不再是这样了，选择变多了，价值的衡量标准也变多了。
大公司有光环有资源适合起步，但身处其中只能做一颗精准的螺丝钉；小公司虽然少了些光环，但是能切实地锻炼到各种能力，或许有成为全才的可能。996工作制虽然收入高福利好，但是生活完全被压缩，让人喘不过气；朝九晚五的工作也许没有很高的薪资，但却可以有丰富的时间用来work-life balance……在这种多元评价的体系之下，我其实一直都关注着选择本身所谓的利弊得失，如墙头草一般在各个选项之间摇摆着、内耗着，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取舍，忘记了要考虑自己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倏忽之间，不由得再次体悟我在香港的那段时光，怀念起彼时和我相异的人事物，和我对他们强烈的好奇心。
怀念刘少麟老师“Decoding Hong Kong Society”的课堂，他带我们认识香港全貌，同时也带我们解读世界对香港的影响；他总是耐心地分析事件的复杂性，推动我们哪怕已经站在某一方的立场上，也可以迈开步子去尝试共情另一方。这是新奇的视野和悲悯。
怀念在中大遇见“艺墟”（类似于内地学校的社团百团大战）的那个下午。我坐在图书馆里看着窗口百万大道热闹非凡却不敢上前，只等傍晚人群散去才上前“捡漏”。夜色里，鹅蛋脸的local小学妹亲切、热情又真诚，为我打开了基督教的大门。这是我不曾经历的虔诚。
怀念我可爱的许姓同班同学，和她一起在南丫岛上度过六一儿童节，向她请教成人话题。原来情欲和理智并非不可兼得。这是我不曾探索过的生命角落。
旧有的价值观崩塌之时会伴随着强烈的自我怀疑，但当怀疑消散，认知范围拓展后包容进新的内容，重新获得平衡，那是极其快乐和幸福的时光！因为我对这个世界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多了一层理解，这也是留学给予我的馈赠。我想，无论我身处何地，从事哪种工作，在未来可见的一段时间内，这会是我生活的主要目标之一。
大胆地去突破和经历吧！所有的故事都在于指引我，而非定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