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世纪晚期的欧洲，被驱逐出城市和国家的放债人通常是犹太人。但他们也常常是基督徒——根据人文科学学院历史学助理教授罗文·多林(Rowan Dorin)的说法，这一事实在中世纪史学中经常被忽视。

在他新出版的书《不归:犹太人、基督教高利贷者和中世纪欧洲大规模驱逐的蔓延》(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2023年)中，多林调查了这两个群体被驱逐的复杂和交织的历史。他认为，这种做法导致了中世纪晚期欧洲大规模驱逐的常态化。在12世纪之前，这种惩罚在拉丁基督教世界几乎闻所未闻。

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多林(他也是陶贝犹太研究中心的核心教员)讨论了他的研究揭示了中世纪放债和驱逐之间的联系。

问:很多人至少对中世纪欧洲针对犹太放债人以及犹太居民进行驱逐的历史有所了解。为什么驱逐基督教放债人的历史在很大程度上被忽视了?

多林:在近3000年的时间里，流放和驱逐一直是犹太人身份认同的核心。还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成见，认为犹太人是放债人，这种成见出现在中世纪，直到现在仍然非常强大。所以，当我告诉人们我在研究驱逐放债者的问题时，他们立刻认为我关注的是犹太人，这并不奇怪。

但我的书也探讨了基督教放债者的反复驱逐，他们中的大多数是外国人，同时代的人称他们为“卡霍辛人”或“伦巴第人”。他们的名字在城市地形中永存(伦敦的伦巴第街，巴黎的伦巴第街等)，在一些欧洲语言中，“当铺”一词是“Lombard”。(我从同事加布里埃拉·赛夫兰(Gabriella Safran)那里得知，意第绪语也是如此，我觉得这很讽刺。)除此之外，这些外国基督教放债人的存在大多被遗忘了，这主要是因为中世纪犹太放债人的刻板印象在19世纪和20世纪变得如此普遍。由于他们的存在大多被遗忘，他们的驱逐更是如此。

问:放债和高利贷有什么区别?

多林:在2023年的美国，这很简单:高利贷是指贷款利息过高。但对于中世纪来说，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这取决于你问的是谁，何时何地。一个法国主教可能会给你一个与意大利公证人截然不同的答案，1100年左右的神学家会与三个世纪后的同行得出不同的区别。广义上讲，从天主教教义的角度来看，贷款的任何利息都可能是高利贷。然而，大多数世俗当局实际上允许收取一定限额的利息，即使是有严格贷款限制的地方也可能允许犹太人或伦巴第人豁免。当然，犹太律法对合法放债和非法高利贷有自己的区分。因此，一个人是不是“高利贷者”实际上是见仁见智。这种不稳定性最终变得非常重要，因为它最终让反犹太的声音谴责犹太放贷人是“高利贷者”，而基督教放贷人则被誉为“银行家”——这一区别最终在后来的反犹宣传中被具体化。

问:在对中世纪的驱逐进行比较时，你发现了什么?

多林:我认为比较的方法为解开中世纪晚期攻击犹太人的动机提供了一条前进的道路。当局是同时下令驱逐犹太人和基督徒放债人，还是只针对某一特定群体?他们是驱逐犹太人，然后欢迎伦巴第人取代他们，还是反过来?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犹太人都在放贷(尽管有中世纪和现代的误解)，也不是所有中世纪对犹太人的驱逐都以高利贷为理由。但是，发现驱逐犹太人和驱逐伦巴第人之间的许多联系确实令人大开眼界，其中大多数联系以前从未被注意到。

问:当局对待犹太放债者和基督教放债者有区别吗?

多林:是的，他们经常是这样的——尽管不是以允许直接回答的方式。例如，英格兰国王亨利三世坚决支持犹太人在他的领土内放债，但他对意大利商业银行家居民社区的官方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有多需要钱，意大利人有多愿意借钱给他。相比之下，他同时代的法国国王路易九世——后来被封为圣徒路易——在他统治的头二十年里，允许伦巴第的放债人在他的王国各地建立自己的地位，同时以驱逐和其他惩罚来威胁犹太放债人。然而，在他统治的后期，路易驱逐了伦巴第人，同时悄悄地放弃了驱逐犹太放债人的威胁。所以这里我们有两个同时统治邻国的国王，他们都以虔诚而闻名，他们都赞成驱逐高利贷者作为惩罚，但他们对哪些高利贷者应该被驱逐得出了不同的结论。

问:中世纪驱逐放债人的惯例，是否为后来几个世纪驱逐其他族群(或种族灭绝)铺平了道路?

多林:众所周知，研究反犹主义的历史学家不愿把他们研究的任何可怕事件与大屠杀联系起来。(这也是我在大学二年级关于反犹主义历史的研讨会止步于19世纪中期的原因之一。)所以，我将回避种族灭绝的问题，以免被历史学家协会开除。

但至于为其他驱逐铺平道路，是的，我当然这么认为。大规模驱逐在上个世纪的历史中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我们很难想象一个很少发生这种情况的世界。但在12世纪之前，欧洲当局将整个族群赶出其管辖范围是非常非常罕见的。当然，我们发现很多人被流放，拜占庭当局有时会将群体迁移到帝国的其他地方，他们的奥斯曼继任者也会这样做。但集体驱逐在早期是非常罕见的，它在中世纪盛期的突然扩散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促使我进行这项研究。

法律最终在这里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因为一旦教皇将驱逐和高利贷之间的联系纳入中世纪天主教教会法的主体，这种联系就会在整个拉丁基督教世界广泛传播，甚至在以前没有人担心高利贷或以前没有驱逐任何人的传统的地方。这反过来又有助于使曾经异常的现象正常化。

注：本文由院校官方新闻直译，仅供参考，不代表指南者留学态度观点。